以下内容整理自《电影研究关键词》、《好莱坞类型电影》以及《电影艺术辞典》等书,并参考了王瑞强的论文《好莱坞西部片的叙事研究》,仅供概念研究、电影史学习使用。
西部片又称“牛仔片”(cowboy movie),是美国好莱坞特有的一种影片类型。以19世纪美国西部开发时期为背景,表现拓荒者的生活,西部开发过程中各种势力之间的斗争,以及白人驱赶并屠杀王著印第安人的血腥活动。西部片中的人物大多善恶分明。1903年埃德温·鲍特导演的《火车大劫案》被认为开创了西部片的模式,20世纪20年代西部片大量出现,30年代后逐渐趋于成熟,拍摄了《关山飞渡》(1939)、《搜索者》(1956)、《红河谷》(1941)等一系列佳作,60年代以来,西部片逐渐衰落,80年代重新兴起,《与狼共舞》(1990)等影片,情调和内涵与之前有了明显的改变。
1.崇尚独立自由,彰显个人尊严
2.西部牛仔英雄内心的正义感、责任感、使命感
3.个人英雄主义与社会文明秩序的凸显
4.民主自由与暴力主义的社会矛盾
1.西部片诞生:
爱德·温鲍特在 1903 年拍摄的电影《火车大劫案》是西部片历史上堪称里程碑的影片, 也标志着西部片的诞生。 该片的叙事风格和叙事结构以仅仅 14 个场景化的镜头,导演的拍摄手法别出心裁,虽然是无声电影,但依旧能够将故事情节叙述跌宕起伏,惟妙惟肖,这部影片在美国电影史上也有一定影响力。
这部电影取材于美国一个真实的抢劫事件,在火车站这样的真实空间场景下,影片氛围 14 个场景, 每段单列出来都能讲故事组接起来, 一群强盗出现在火车上给旅客造成恐吓, 警察最后将其绳之以法的故事情节。 影片中紧凑的节奏感,没有任何一句台词,将冲突和精彩点集中在正反面人物上中,经过激烈的场景化拍摄,为观众带来短小精悍的震撼情节。
2.经典西部片时期:1903 年-1939 年,西部片的产生、形成、完善的时间段
1924 年,约翰·福特拍摄了《铁马金戈》这部西部史诗片,为观众还原了修建泛太平洋铁路的历史事件; 1931 年, 韦斯利· 鲁格尔斯导演的 《壮志千秋》 ,在经济大萧条期间, 当年为西部类型片赢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 1939年, 约翰· 福特拍摄的《关山飞渡》,标志西部片的成熟,由此西部片进入全面繁荣时期,也为“经典西部片”树立时代地位。
3.心理西部片时期:20 世纪 40 年代-50 年代
在这个时间段,正是二战结束后,各国家寻求转型发展期,而此时的好莱坞西部片大多改编自畅销文学作品,“包括通俗的牛仔小说、冒险故事和逐步成为纯文学经典的作品”。人们早已经对早期西部牛仔的个人英雄司空见惯,不再只关注西部拓荒的国家史诗篇章,更多是将视线转移到大时代下的个人命运及心理诉求,人们对于社会转型发展中的种种问题避而不谈,曾经的牛仔英雄在这个时期难以找到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因此,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心理西部片”成为西部类型片在特定时期的主流。
当美国观众在“二战”后对古典西部片程式变得过于熟悉,同时对社会政治现实也更为顽强,因而西部社区的形象就改变了,重新定义了主人公的动机和他的任务感。因此,1940年代晚期和1950年代的“心理”西部片描绘了西部人源自于他们不断增长的与文明的不相容的官能(最后是心理的)疾病,以及社会不合理期盼的累积的重压。
《黄牛惨案》(1942)、《太阳浴血记》(1946 )、《正午》(1952 )
4.职业西部片时期:20 世纪 60 年代初-70 年代
“职业”西部片实际上就是好莱坞自己对于心理西部片的答案,就像霍克斯的影片回答了齐纳曼的一样。一般而言,心理西部片提出了这个问题:在道德上正直、在社会层面上自治的西部人怎么才能在不断地保卫压抑的、机构化的、胆怯的和忘恩负义的社区时,而没有变得疯狂?职业西部片以两种方式中的一种回答了这个问题。西部人或者为报酬工作,把自己特殊的天赋出卖给必须要用它自己的方式来评估他的工作的社区,或者他变成一个法外之徒。
这一时期的西部片剧情设置,人物性格塑造,不同于心理西部片时期。社会多元化的价值观,以及社会旧秩序的土崩瓦解,都在随着时代的浪潮变迁,这一时期的英雄主义逐渐退化,使得剧作者将笔触伸向人性富杂面,不在片中塑造二元对立的世界观,而是赋予主人公个人职业规划、人生处境的内涵,这相较于单一叙事线条的剧情,更加有多元的戏剧效果,同时也让观众在放松之余,能够有自身及未来有所反思。
《七侠荡寇志》(1960)、《日落黄沙》(1969)、《原野双雄》(1976)
5.西部片重新崛起时期:20 世纪 80 年代——21 世纪至今
在西部类型片从发轫走向繁盛,逐渐走向没落的历史流变,让人们不禁感叹西部类型片渐行渐远,这不仅是社会旧秩序被代替,更是一段历史篇章的结束,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 人们似乎都会追思自己走的远了,而当时为什么出发?但也可以看做是传统的“个人的、自恃的西部人古典结构”的辩驳,使得更加适合于真实的历史称述。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念西部片最初的执著信念、拓荒精神、独立自由的精神家园,于是在 20 世纪 80 年代之后,西部片犹如一把熊熊烈火,重新燃起斗志,点亮了人们的精神信条,或许这是对那段洒过热血的历史最恰当时刻的致敬,这一时期的《与狼共舞》、《不可饶恕》两部电影相继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大奖,又一次让观众对西部片的复兴托起希冀。
《与狼共舞》(1990)、《不可饶恕》(1992)、《被解放的姜戈》(2012)
好莱坞西部片的叙事结构模式运用:
1.继承:“因果式线性”与“环形线圈式”
“因果式线性”模式可以说是对西方神话原型和英美戏剧文学的继承,它的基本特征就是以故事时间为推进线索,串联起相互之间有较强因果关联的事件,这些关联事件相继发生并最终通过冲突消解完成故事。这种叙事结构类似多米诺骨牌效应,前后情节就如每一张骨牌互为因果,不断向前推动事件前进最终达到创作者的讲述意图。这种叙事方式能够清晰地将故事有效组织在符合大众思维逻辑的基础上,更能够节约影片与观众之间的叙事隔阂,所以好莱坞很多经典的影片都采用这种叙事结构。
“环形线圈式”模式是以线性叙事为主导,通过不断交变和运动的情节推动故事向前发展,可以看作是线性叙事结构的立体延伸,相对比之下,新加入的维度便是一个又一个看似独立的完整情节。约翰·福特可以看做是一位将严格的叙事程式和多变的个人风格结合得恰到好处的大师,这种环形的叙事结构可以看成是他对经典西部片叙事方式的尝试,影片《搜索者》的叙事结构就是典型的线圈式,导演在不断出现的一系列情节中找到首尾相接的缝隙,进而连接成一个精彩的故事。这样的叙事方式能够带来更丰富的情节铺垫,对于任务的塑造和主题的凸显也更加深入,因此也成为后来者学习和借鉴的重要手法。
2.创新:悬念制造与情节证伪
在好莱坞西部片中,电影导演善用悬念制造法,经故事情节扑朔迷离,让观众产生意犹未尽之感,在情节紧张之处增添一些戏剧元素,在影片中一改平淡叙事的文艺特征,采用戏剧矛盾冲突的方法将剧情引人入胜。约翰·福特导演电影中,就可以看到出人意料的情节,过程曲折,人物塑造典型,剧情发展跌宕起伏, 这也是好莱坞西部片在叙事风格中的特别之处。
除此之外,好莱坞西部片的电影导演还善用情节伪设,即在故事开头故意制造一个观众都能够给才想到的剧情,通过抽丝剥茧的议程设置,结果剧情却又与想象的不一样。西部片电影导演不断为观众铺设假象,为剧情的发展推波助澜,将情节中的人物塑造饱满又有生机。
3.主题:永不安定的英雄人物
作为一种类型片,西部片在主题上与情节剧(melodrama)和家庭生活是对立的,其突出特征是拒绝俄狄浦斯轨迹(Oedipal trajectory)的完美实现。西部英雄在拯救了受到诱惑但本质纯洁的女性之后,很少会和她结婚,他对于探险的渴望远远超过了对女性的欲望,也就是说,他的工作是保一方平安,因而必须继续前行。
好莱坞西部片剧情与人物关系的交织:
1.人物关系:二元对立与叙事结构的呼应
在西部片二元对立形象中,白人与印第安人、警长与匪徒、英雄与强盗等对立存在的人物关系,在早期的西部片中可以看到脸谱化的固定对立形象,正面形象则代表着正义、善良、文明等特质,反面形象则是暴力、野蛮、邪恶等特征,由此看出西部片中的人物关系有规律可循,这样对立统一的人物关系在剧情的发展中能够看到西部片想要传达的精神内涵。
2.形象塑造:拓荒元素与英雄主义的结合
西部片在描述拓荒移民中的这段历史中,在影片中塑造了很多典型的人物形象, 这些形象的构建也为阐述西部边疆建设的历史, 描述西部社会文化风貌,赋予了深远的意义。
在西部片中人物形象构建中,其中男性的地位尤为突出,而女性出于被动附属地位,这或许是为更好地突出西部拓荒英雄主义的价值。透过典型人物的塑造彰显人们大时代背景下的精神诉求,以及对社会价值观的认知。
3.人物内涵:暴力美学与黑色幽默的碰撞
代表作品是昆汀·塔伦蒂诺的《被解救的姜戈》(2012)、《八恶人》(2015)
1.充满西部元素的空间营造与造型艺术
好莱坞西部片旗帜鲜明的西部元素,在影片的空间营造方面充满了西部独特元素,尤其在外景拍摄方面,标志性的景观,如纪念碑山谷以及一望无垠的西部壮阔景别,无不为西部神话的塑造提供多元内涵。
在西部片中,我们能够察觉类型图像志(iconography)所提供叙事的视觉符码与主题价值:代表正义的牛仔、醉醺醺的医生、野蛮的印第安人,以及皮靴、牛仔帽和左轮手枪,服饰和固化的人物形象所提供的不仅仅是一种标准化的类型规范,更符合类型片古典叙事的价值导向,即便是在类型发展后期,这些图像志仍作为标志性的元素存在于叙事和价值的变体之中。
西部元素:国家印象的凝结体
西部片中的自然景观因为有着独特的元素, 其被赋予更多深远的文化意义,在约翰福特的电影中,之所以选择纪念碑山谷作为西部片中空间营造的地标,使用固定镜头将其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人们在这个空间里活动,展开故事情节叙事,这相对于频换更换空间场地来说, 着实为观众增加了很多西部片的记忆点, 通过远景- 近景-特写-大全景步步为营的镜头塑造空间感, 能够使得人物与环境和谐相处,没有了生僻感和压迫感,再加上西部牛仔英雄手中的道具,服饰等元素,为影片中的气氛营造以及造型塑造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
西部牛仔:民族精神的代言人
作为一个国家主流文化的象征,西部片运用全新的视角塑造了诸如敢于冒险的西部牛仔形象,则更加凸显出了一个国家的文化霸权地位,借助好莱坞电影的英雄主义形象,为本民族塑造精神领袖,这不仅是出于国家战略考量,更是发展民族文化的良好纽带。
2.风格化的摄影构图与场面调度
早期好莱坞西部片中的场面调度, 大多运用固定镜头表达剧情的起承转合,有一定的纪实性特征,蒙太奇剪辑画面更少,西部片导演善用长镜头讲述故事情节,因此也呈现出一种静态叙事特征。在电影《关山飞渡》中,固定镜头运用了 17 个,其中在平原上追逐的战场中,摄像机在铁轨上跟拍,虽然需要移动画面,但是在整个构图中我们没有看到推拉摇的动态场面调度,更多是的平稳过渡转场镜头,这种移动的固定镜头给电影画面注入了和谐柔美的视觉享受。
3.极具古典元素的史诗背景配乐
在好莱坞西部片早期,大多西部片都是史诗巨作,根据真实的历史事件改编而成的电影,因此这一时期的电影创作者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情的设置以及人物的刻画上为观众营造良好的视觉感受,但顾此失彼的是早期西部片的背景音乐略显单薄,纵观上世纪 50 年代之前的影片,大多都是单一的配乐,在剧情高潮迭起时很难引让观众与其屏住呼吸,等待剧情结果,在剧情节奏上没有了背影音效的烘托渲染,也会使得人物与情节的交织少了几分感知力。
在上世纪 60 年代之后的好莱坞西部片中,意大利西部片(“通心粉”西部片[the spaghetti westerns])异军突起,这类西部片不仅在造型空间、画面构图方面精耕细琢,更受到其他片种综合视听语言的感召,将电影戏剧影视艺术的感官听觉也纳入了影片中,为推动影片的情节发展,营造了唯美多元的影视元素。从意大利西部片中的背景音中, 我们不难听到富有意式特色的如排箫、曼陀铃、陶笛民族乐器,为影片营造了悠扬婉转、跌宕起伏的听觉感受。
1.现代文明与落后文明的碰撞与交融
早期的民间西部文学, 小说图画作品大多构建的是西部牛仔英雄所向披靡,与印第安人搏斗时的威武不屈,在临危受命下的正义,这一切早已为观众塑造了一套赋有正能量的价值体系,而实际上单一的精神内涵不能满足人们的社会心理需要,从大众心理来看,人们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由此也引出了很多西部作品中呈现出的多元视角,譬如移民者在与印第人争斗中,出现了暴力掠夺将他们的家园摧毁, 从这一维度讲, 白人也是社会文明进程中的反面角色,显然二元对立的矛盾与冲突在这里体现更为突出。
2.历史与社会的变迁与重塑
西部片二元对立下的碰撞与交融,与美国历史上的“西进运动”不无关系,西部开拓的移民者对这片热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望,由此展开争夺与侵略,早期的西部蛮荒史,可以算得上是血与泪交织、文明与野蛮对抗的单一导向,随着漫长额西进运动进化,逐渐孕育出新的价值内涵以及民主潮流,人们更多的开始思考人与自然、人与异族、人与社会如何相处,才能共赢一片理想的精神家园,在经历了不安定的争夺之后,人们的视线逐渐转向内在精神需求,由此文明与野蛮的二元对立由之前的冲突转向交融,这样的模式为之后西部历史理清一条可以追根溯源的流变脉络。
3.女性西部片及黑人西部片
西部片以歪曲边疆为业的女性的形象,在这方面很少有例外。女性要么是酒吧里的荡妇,要么是纯洁如雪而又特别容易受到伤害的女人,事实上,牛仔女郎是的却存在的,如《爱的弹丸》(1935)、《我的小山雀》(1940)、《小情歌》(1993)等。所有这些影片中都会有女人易装的表演,这在叙境(diegetically)的层面上体现的是权力和独立精神。此外如果设计女性观影者的问题,尽管在有些影片中女性脱去衣服来诱惑男人,但女性观影者却可能对女性掌握权力产生快感的认同。
如果说女性西部片寥寥无几,那么黑人西部片更是屈指可数,然而在取得成功的黑人剥削片(blaxploitation)影响下,或是以这类影片为基础,黑人西部片异军突起:《亡命换乘》(1975)、《秃鹰》(1970)等是其代表,2012年塔伦蒂诺的影片《被解救的姜戈》,可以被看作是对类型的反讽与修正。
4.类型的演变及衰落
1960年代之后,西部片呈现出不可遏制的衰落趋势,西部片开始向史诗巨片的规模发展,宽银幕被塞进了更多的明星(《豪勇七蛟龙》,1960)。共同体消失了,为他人服务的观念也随之消逝,群体的团结只存在于匪徒中间,以复仇作为主人公行为的动机,也仍然是一种选择(《万里歼仇》,1966)。此外,西部片这种类型已然不能再紧扣时代的脉搏:美国已经证明自己仍然是个充斥着暴力和腐败的国家(水门事件、肯尼迪遇刺等),所以有关开拓精神、边疆人和一个统一民族的神话——这些都传达了一种乐观主义、有益健康、正直诚实的观念——已经很难找到其现实基础了。